鰻鯗

本來在我來說,這個名詞應該是等新年時出現才應景,可是既然想到,又好不容易才找到後面這個字在漢語中要怎麼寫怎麼唸,學會了一種本事總捨不得不用,現學現賣一下好了。 XD

「鯗」,教育部國語辭典說它唸「想」,意即「魚乾」。家父曾經教我說吳語的「鰻鯗」,從他那裡習得的這個名詞,不論發音方式與音調,都與標準語有微妙的差別,因此我沒辦法用漢字表示「鰻」的發音,「鯗」的發音倒可以對應到「湘」,後字平聲,是很典型的吳語詞彙發音。一旦看到字形,再加上會唸「鯗」字,就會知道吳語在說這個詞。

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裡,鰻鯗是新年的應景食物。要過舊曆年時,祖母總會自製鰻鯗。對開的鰻魚肉(小時候只會吃,連是什麼魚都不曉得,只覺得這魚有好恐怖的臉 ^^|)用鹽醃了,竹筷插入撐平,用繩子高高吊在後陽台風乾。那時就注意到了,為什麼同樣是很長的東西,別人家都是曬紅色的香腸或臘腸,我家吊的卻是很奇怪的白色魚干?

本來我忘記「鰻鯗」這種東西也一段時日了,因為我小時候不喜歡家裡吃它的方法──拿撕開的魚干沾白醋吃,硬梆梆地,實在咬不出什麼好滋味。祖父過世後,家族瞬間失去用六十年前的習慣過舊曆年的動力,沒有人大費周章地做各種年菜,加以家父母長年持齋,葷食不入家門,我也不把鰻鯗這種不喜歡又看不到的食物放在心上。於今祖母年事已高,除非她自己想做而我們阻止不了,絕不會有人要求老太太做這麼費工的食物。某個層面上,我們這支家族已放棄了從內地帶來的老式生活方式。在快速變遷的時代,向現實妥協而放棄實行有困難的傳統習俗,也沒什麼可怪的。可是過年前經過南門市場,看到市場裡賣的,一整條要價兩千多塊的鰻鯗,而我家再也不出現這種應景物,總覺得心中悵然,好像失落了什麼。

昨天去上海小館吃飯,看到菜單上寫著「xx風鰻」,「風鰻」兩字讓我想起了幼時所見,用繩子吊起來,掛在陽台上隨冬風轉啊轉的鰻魚乾。所以我想,這一定是在說同一個東西。回來拜請 google 大神圖解,果然如此,甚至連食譜都找到了。看了食譜,在腦海裡組合出食材上桌時的味道,想了一下前因後果,心下不禁覺得好笑,原來不是因為我年幼無知,不懂得好吃東西的滋味,而是因為新年一過大人都懶了,沒人想再花力氣好好做手工菜,剩菜簡單出清算數,所以我吃到的就是硬魚干配白醋這麼簡單。要拿鰻鯗當下酒菜,又不是小孩子可以做的事情,對傳說中的美食當然就只剩負面印象了。

而且很顯然的,「鰻鯗」兩字因為難寫難唸,已經被對面放棄,用易寫易懂的「風鰻」取代了它。這裡大概因為強調本土化的關係,似乎也沒多少年輕人懂得上海菜裡的「鰻鯗」是什麼,本地的菜單倒是輕易受容了新名詞。

也算是一種歷史見證吧。

| 食生活 | 01:53 | comments(2) |
Comment

謝謝你讓我知道從小吃到大的鰻魚干叫做鰻鯗,你是江浙人吧?
直到去年我家仍然自己曬,很簡單,每到年前,華中橋旁環南魚市場內正中間有一攤專賣這種剛解凍的大海鰻,七八斤到十幾斤一尾,老闆會幫你殺好剖開,回家後用抹布擦掉血水(不可用水洗),竹筷撐開就可以曬,說是曬其實是乾冷的天氣下用風乾最佳,不要曬太陽,過程中完全不用鹽,所以我們家的鰻魚干是淡的。
我家是灑點鹽蒸與薑、蒜來吃,也會跟五花肉一起滷。
今年過年懶得曬,去南門市場買了一塊,天啊!比日本的鹹鮭魚還要鹹,不道地。

2008/07/14 3:31 PM, from 法蘭克歐吉桑

看到這篇文,你的際遇與我完全相同,小時候我也疑惑為什麼家裡後院會有這種像風箏有恐怖猙獰的怪魚,但我還蠻喜歡吃的,那對我來說是一種親情的味道,會讓我想起我那裹小腳的太婆,還有萬能的外婆,以及極疼愛我的外公....
現在老一輩都凋零了,再也沒有人會做鰻鯗,就算去南門市場買,也買不到自己親自吊曬的雪白鰻鯗,現在只有曬得不夠,水氣太多而泛黃的次級品,也就提不起興致去吃了
對岸雖然還有,但是鹹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,根本無法入嘴,所以美好的鰻鯗只能留在小時後的記憶裡了

2013/06/21 6:03 PM, from Therese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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