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mizi's blog

牠如果是沒人養的，那就是這個社區所共同養的社區狗吧。乾乾淨淨，不像一般野狗發臭有皮膚病，脾氣又好，除了牠睡覺的時候，永遠都在我家樓下附近安穩地趴著，或靜靜踱步，所以我也就把牠當成我日常生活中恒常存在的一部分。老實說，我比較喜歡貓，但是這老狗身上有一股和平穩重的氣質，任何人都可以跟牠玩、摸摸牠，給牠點東西吃。牠總是溫順地接受，像是完全沒有脾氣，也不像附近其牠神經質的家狗，沒事有空就吠個幾聲、吹吹狗螺，所以有一天我看到牠發出聲音在叫，還嚇了一跳。

早上出門總是很趕，沒空理牠，牠不會怎樣；晚上回家看到牠，有時用叫狗的方式跟牠打個招呼，摸摸牠，牠也跟我搖搖尾巴，偶然舔舔我的手。不管車子怎麼經過牠身邊，牠總是平靜地看一眼，判斷完自己不會礙路，就繼續趴著，好像人的世界再怎麼運轉，都跟牠沒有關係，或許牠也全然相信不會有任何車子會去撞牠，所以不像別的狗會驚慌失措地亂跑。只要牠在，樓下的動物界就完全是一派和平的氣氛，牠不僅跟以前在樓下活動的野狗關係良好，甚至也不會欺負貓，貓咪們都不怕牠，像是把牠當成了大隻很多的同類而已，甚至跟牠一起依偎著睡。因此在牠的地盤內 (也就是我住所樓下) 出沒的貓兒越來越多，對於喜歡看到貓的我，這當然是很愉快的景象。

看到這種場面，真是覺得世界和平。今天和平，明天也會繼續和平下去，彷彿生活在漫畫《橘夢日記》裡的世界一樣。

當初像出亡一般，匆忙搬離無情無義的原居處而來到此，意外發現這種平寧靜好，貓狗和樂的生活氣氛。不知哪一天起，我突然意識到，我已經被這種感覺馴化了，我再也不想因為任何人的關係，使我遭遇彷彿以刀剜心、連根拔起的搬家事件了。從各個角度來看，這裡都是可以整理心情，重新開始生活的地方，只要要求不是太高，住在這裡沒有太重大的不便。從此沒有搬走的打算，只要這裡的生活條件沒有惡化到我不能忍受，或我必須離開台北去外地生活，又除非發生我繼承了財產、有了房子之類的好事情，我短期內應該不會搬家了。

前天傍晚出樓梯口要出門，先是注意到路燈不知何故都沒亮，然後看到這隻狗倒在對門家的門口斜坡上，不斷喘氣，好像非常痛苦，唾液不斷從牠嘴裡流出，沿著坡向水溝方向流得滿地，頭底下墊了一張報紙，旁邊放了一碗水。看來是有人先看到牠的狀況有異，幫牠做了一點事情。對門一樓那戶人家的門鎖得緊緊，主人不在家的樣子。我分不出牠是中暑還是中毒，也不知道牠是怎麼了。要幫助牠抱牠去醫院，我又沒有這種力氣。如果牠是有人養的狗，要救牠的當然不該是路人我？平時跟牠要好、相互為彼此守望的幾隻貓都在附近或蹲或趴，隔著兩三步的距離，看著牠的狀態。老實說我實在是為眼前的氣氛及景象震撼，可是我不知道在這種狀況下，一個赤貧的人類我，能替牠做什麼？

數小時後我回來，狗到了另一戶人家門口，有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蹲在地上，不斷摸著牠的頭，一旁蹲個胖胖的國中男生，顯然也是關心那隻狗。狗兒可以蹲坐起來了，咧著嘴，面容與平常相比還是扭曲。比起平常我看得到的貓，陌生的貓出現了許多，牠們依舊在跟人類保持一段距離的位置圍著，看著狗兒的狀態。我以為狗既然可以起來了，應該只是中暑吧，便放心地進屋。

然後，我就沒有再見到這隻狗了。

對門的人家已經三天沒有開過門了。我不知道這家人跟狗到底怎樣，也許是他們趁暑假出去旅行吧。希望不是電視新聞愛報的那種不幸事情。希望狗兒只是被某個有能力的人帶去住院治療，所以暫時不見了。

我昨天也聽到樓下有幾個小男孩在討論牠的不見，認為牠被抓去安樂死了。那是小孩的想法，如果牠真是野狗，那麼當然也可能是在我回家時剛好牠回光返照，不久就死了，屍體被清潔隊清掉。

一切都是無法知曉的事情，我跟這隻狗的距離好像很接近又很遙遠。如果牠會再回來最好，我會繼續替牠和大灰貓拍照，有時摸摸牠、跟牠打個招呼，也許什麼時候拿點東西給牠吃，謝謝牠在我內心徹底失去依恃的時候，讓我可以置身在人類世界中少有的平寧裡。如果牠不再回來...我也會明瞭，這就是人生，或說狗生。萬物終有滅時。我能做的也不過就是在牠看不到的地方替牠流幾滴淚，然後合掌。如果牠要投胎轉世，希望牠不要再當畜生了。不過牠應該不會再當畜生了，臨終之前，有那麼多關心牠的朋友圍著，人類尚且未必能夠有這樣溫情的最後一刻，這算是一隻野狗的福報吧。

希望有一天我會來發 comment 說牠回到樓下來了。如果沒有的話，那麼這篇文章，就是我對這隻默默當我三年鄰居的狗兒的一點紀念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