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剩下自己一隻
號稱奉希羅多德與司馬遷為開山祖師的我，年來有練出一點點不負祖師所傳技藝的本事。這篇想轉述我在本巷採訪，聽鄰居說及自己目睹的社區貓狗故事。故事來源有兩個人，白髮奶奶和阿姨 A。
幸福地睡中
白髮奶奶，我猜她應該已經七十幾歲，住在隔壁棟二樓，到了晚上七點鐘倒垃圾時間，總拿著剩菜殘羮下來，四處喊著：「貓咪！貓咪！」那時是九月初。聽到她的喊聲，一灰一白兩貓兒就會從某個角落趕過來，豎著尾巴亦步亦趨跟在老奶奶身後，等著要吃貓飯。場面非常溫馨。白髮奶奶說，社區狗是她左方一樓橘色大門的人家養的，結果因為肺積水死掉了。以前都在我們對面一樓開計程車的人家裡睡，他們搬走後，貓也沒地方可以睡了。巷裡某歐巴桑路過，看到大灰貓吃飯的樣子，聽我們在聊這隻貓，插嘴道：「這貓今年可憐了，冬天沒人可以跟牠一起睡了。」我與白髮奶奶皆同聲應和：「是啊。」，然後那婦人就自顧自走了。
兩隻貓兒在一起時的照片
如上文所言，本來大灰貓上半年還有一隻白貓作伴，但是九月底後卻再也沒看到牠了。十月初某天晚上九點多快十點，我自外欲返回住所，看到有位五十幾歲的阿姨站在巷口電線桿下，拿出一袋預備好的食物，灰貓聞聲跑來，吃得非常高興，我看到貓吃飯，問阿姨道：「妳在餵貓嗎？」，然後就跟這位阿姨 A 聊起來。阿姨說，這一帶的流浪貓都是她在餵的。那隻一直跟灰貓在一起的社區狗 叫阿弟，跟灰貓一樣都是沒人養的。她自己出錢，把阿弟跟灰貓都抱去給一位林老師結紮，而且每年都花錢把阿弟送去剃毛。阿姨用很平靜的語氣說，本來這附近還有一隻白貓跟灰貓在一起，最近都看不到了，大概是被車撞死了。說完，阿姨看著在貨車後方快樂進餐的灰貓道：「這貓現在沒有伴了，真可憐。」
社區狗到底是不是有人養、叫什麼名字，依然無解。對於已逝的牠自身來說，叫什麼名字不重要，至少牠該是被溫情包圍著步向另一個世界的吧。至於大灰貓，大概因為做過了結紮，內心受到創傷，所以這隻貓酷得很，不太理人，但是大概我跟會給牠吃飯的幾個人類一起出現過，偶然我也有一點點東西餵牠(雖然牠未必會吃)，所以牠現在認得我了，我如果對牠喊「貓咪」，牠也會對我喵個兩聲表示打招呼。不過願不願意讓我摸，還是要看牠的心情。因為對門一樓的人家已經換了一個家庭，鎮日鐵門深鎖，牠就將經常休息的地方往前挪一些，移到白髮奶奶家樓下，差不多就是兩隻貓照片裡的背景，那邊總是會有人準備一碗水給牠喝。
灰貓最近右邊淚管似乎有問題，眼角到鼻子常溼溼的，看來神情落寞，好像哭過似的。還是有很多人看到牠，便蹲下來跟牠聊天說話。這幾天天氣變冷了，所以牠從趴地上改為跳到摩托車上(就是照片裡那台，每天固定停在那裡的摩托車) 或汽車頂上休息。陌生人只要跟牠保持三十公分左右的距離，牠就不會像別的野貓一樣著慌逃走，只是帶著一付愛理不理的表情，睥睨著為牠伏身的人類。
雖然如此地觀注牠，但事情總有個極限，做為世中漂泊的生物之一，我也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寄寓之處。最近又溼又冷，今年冬天對牠而言，想必是前所未有的寒冷。我每次見到牠，跟牠打過招呼，看看牠的表情，便不免想，牠身邊曾經圍繞過這麼多一起取暖的朋友，而今只剩下自己一隻，這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。
